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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别大师,兼议古典表演样式的价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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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19-03-08 11:02:57

金涛/文

去岁,秋叶静美的北京,常宝华、单田芳、朱旭、师胜杰等表演艺术家先后作古。密集的讣告,奔涌的哀思,绵长的祭文,笙箫皆默,遗韵悠然。对相声、评书和话剧而言,一代名家相继逝去再度提醒我们,话剧、曲艺表演的古典时代正渐行渐远。

常贵田

人们感叹,随着70后一代渐入中年,每一次的失去,倒逼着我们重温大师以及他们所代表艺术的价值;我们感叹经典是不可复制的,一招一式间的精致,嬉笑怒骂后的风雅,那些教科书般的表演,塑造了大众对剧场艺术的记忆,由此构成的经典想象远超剧场,衍生为对童年、乡愁和族群的认同,成为终生无法摆脱的结;我们感悟舞台是需要有标杆的,无论何时,人的精神消费是超越世俗的,对艺术的敬仰需要引领者。风华绝代的艺术家永远是稀缺的,在做戏和为人方面,他们具有艺术和道德等多重示范意义,一朝风月,万古长空。

师胜杰

借改革开放带来的文艺复苏,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堪称舞台艺术的鼎盛年代。那时,剧场是话剧、评书和相声的天堂。所谓古典,用北京人艺的话来说,就是信奉“戏比天大”,讲究“人神合一”,追求“体验生活”,老艺术家们终身践行现实主义的表演美学,即浓厚的生活基础、鲜明的人物形象和忧患的家国意识。人们追忆“老爷子”朱旭的无痕迹表演、“沙哑嗓”单田芳平爆兼收的幽默、“大蔓儿”常宝华的常氏相声清脆味,都离不开那个时代语境。

话剧、戏曲、曲艺、相声和评书作为市民社会的产物,伴随着城市文化勃兴,形成了舞台的古典审美传统,包括以程式为中心的表演流派、以世家为特征的艺术传承和以场域为辐射的观演空间。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城市化进程加快,舞台艺术面临着种种外部挑战:艺术风格流派丧失或者趋同带来的表演退化、传统社会结构瓦解带来的传承断裂、城市变迁改变市井文化导致的观众流失。最可惜的是,我们再也看不到的风华绝代,老艺术家们的表演,传递着民族审美,打通着民间情感,联结着地域文化,每每回首,总是令人唏嘘。

流派之神:“老戏骨”少而坚

“会演戏的演人,不会演戏的演戏。”朱旭始终将这两句话作为自己从艺的座右铭。出自话剧大师洪深的名言,多次被人引用,赞美朱旭近似“出神入化”的演技。如今的人们往往都是通过电影和电视领教“老戏骨”厉害的,朱旭的《变脸》《心香》和《末代皇帝》,把一个个老爷子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。其实,他长达60年的艺术生涯中,一大半是在舞台度过的。他的表演风格的形成,离不开北京人艺传统的深厚积淀。

朱旭

北京人艺对中国话剧舞台影响深远。1958年3月29日,北京人艺《茶馆》首演,焦菊隐先生所确立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,作为“北京人艺演艺学派”的核心理念,为古典表演树立了标杆。焦菊隐认为,具体而鲜明的外在形象、富有语言性的行动、诗意是舞台三要素,不可一览无余,没有诗意。这三个要素,都和演员有关。

人们为朱旭在话剧《哗变》中无声的表演所叹服,其实,“没有表演的表演”是北京人艺舞台表演艺术的精髓。那个年代,艺术家信奉“身体即传统”。全能的身体,身体即创造,“舞台上没有不能表演的东西”(林兆华语)。1982年,谢添执导的电影《茶馆》里,朱旭饰演一龙套,戏份少到只有一句台词,一个具有正义感的茶客,但仅有一句话,也能手术刀般刻划出角色的性格,小枝小节尽见功力。

演员创造了舞台表演的经典程式,举手投足,人物形象都入木三分。那个年代,大批话剧艺人都经过正统的科班训练,他们的表演争奇斗艳,含蓄中透着风骨,张扬里不乏婉转。于是之、郑榕、蓝天野、英若诚、童超、胡宗温、黄宗洛、林连昆、牛星丽……每一句台词,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场景,都是刻意经营的范本。在今天看来,简直是舞台奇观。

古典美讲究程式。经典的不可复制性从技术上说,是表演观念上的差异。当年,在以舞台为中心的美学法则下,老艺术家的表演几乎是意象式的聚焦,他们接着了旧都的地气,反复体验生活,甚至借鉴了戏曲技巧,传袭了北京城的神韵,对小市民的描摹刻画,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。而今天,以镜头为核心的时代,无可避免地使演员的表演法则发生重大改变,不求神似,但求形似,甚至连形似都不要,只要颜值。

如今的舞台,恐怕很少讲风格了,人们不明白何谓演技,分不清为何流派,一部《人民的名义》红了吴刚和张志坚,才发现这些戏骨都是源自人艺的底子,所谓成就全在舞台,成全却靠影视。

送别老爷子,是对古典舞台的祭奠。逝者只活在我们身上(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