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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求工而愈工

文章来源:华夏艺术网 作者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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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19-02-03 08:22:26
朱天曙
 
苏东坡论书云“精能之至,反造疏淡”,董其昌云“熟后求生”,刘熙载云“由工求不工”,皆强调技艺,亦消解技艺。书家在技法中达到“无意”“天然”之自由境界。技法是普遍公认实践形态,“精能”“熟”后而积淀成己之“血肉”;“疏淡”和“生”,则指书家之新创造,既非重复,更非退步。
 
“巧”相对“拙”,“雕饰”“取巧”之意,亦指“灵巧”“精熟”;“拙”为天然、率真,亦是“疏淡”“生”“不工”之延伸。黄山谷云其书法“拙多于巧”,傅山“四宁四毋”说将巧和拙引向极端,其论原本是针对时人风靡崇尚流美之赵、董书风而言。傅山倡写汉碑,感受民间碑刻之美,激励创造,值得推崇。然民间书手和刻工率意而成,过分夸张溢美,并非高级也。
 
古人视“逸品”为书之最高境界。“逸品”最早出自《梁书·武帝纪》中,称“棋登逸品”,在书论中,唐代李嗣真《书后品》提出“钟、张、羲、献,超然逸品”。“逸品”格调更在“神品”之上,重天真烂漫,所谓“无藉因循”,超逸优越,无意取态。“逸品”将“无意”所获艺术效果具体化为艺术品格和审美典型。今人强调视觉冲击力,剑拔弩张、用笔趋同、奇而不安,应多点逸致与雅趣。
 
邗上竹斋先生印章致力两汉甚深,以秀逸浑朴、清刚静穆胜。于篆法,曾取赵㧑叔、黄牧甫之姿,尤得汉金文及大篆文字中错落参差、开合变化之趣;于刀法,多得于让翁,善用冲刀,轻浅取势,潇洒挺劲,灵活多变;于章法,则多摄㧑叔聚散之秘,白之红处、红之白处皆留字内,于严整中见疏密。其朱文取智,白文取巧,皆圆融而有生气,意态从容,有精利润媚之致。
 
“新旧”,两端对立而统一,中国书画既无完全之新,也无完全之旧。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”,旧中开新,新中寓旧,此复古为新,借古开新也。
 
文字书写精彩玄妙,可为“翰墨”,唐人张怀瓘论之多矣。《书断》云:“文章为之用,必假乎书。书之为征,期合乎道。故能发挥文者,莫近于书。”《文字论》云:“阐典坟之大猷,成国家之盛业者,莫近乎书。其后能者,加以玄妙,故有翰墨之道生焉”。
 
东魏武定元年《崔景邕墓志》书刻俱佳,刻工精巧,线条圆润,信守拈来,颇有情趣。结体疏朗有致,空灵大度,笔画清爽劲健,似不经意,字里行间带有浑穆的隶书笔意,充满浪漫趣味。
 
欧阳修云:“逸笔余兴,淋漓挥洒,或妍或丑,百态横生,披卷发函,烂然在目,使人骤见惊觉,徐而视之,其意态愈无穷尽。”得此者,不求工而愈工,极尽翰墨之妙。
 
“九九归一”与“从一写十”皆通于书画。前者从繁处得简,对自然、人物、点画、笔墨、图式、主题概括与提炼,多从临古中得;后者从简处得繁,对一物、一人、一树、一枝、一线、一点演绎与发挥,多从生活中得。两者相合,简处更简,密处更密,得对立统一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