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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笔北京大运河之三 “九龙首又吐水啦”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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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19-03-29 16:27:02

图:都龙王庙前,墙砖上留下的刻划

▌杨良志

白浮泉倚着龙山而建。白浮泉之侧,有步道逶迤,缓步可达山顶。山不算高,百八十米以内;路不算远,一二百步可达。孤山四面,草木葱茏;步道两旁,绿荫掩映。山顶中心,兀立一庙,长长影壁大大山门,红墙,黄瓦,向四周和空中喷射着一股热力。

庙门内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。左右钟鼓楼,大殿居中,檐下都龙王庙匾,抱柱楹联:九江八河天水总汇,五湖四海饮水思源。(原谅我插入一句:这对联以九江八河五湖四海且不论,何能以天水总汇饮水思源?谬!)大殿内人面龙王端坐正中。

殿外院中的东北隅,或高或矮,或宽或窄,或斑驳残破或新色犹存七八方石碑,错落在浅草幼树间。2017年秋丽日下的一个午后,探看了白浮泉之后,我独自在静静的都龙王庙内漫行。

龙王庙,是一个称呼,祭祀龙王之所在,各地数不尽的龙王庙。都龙王庙,又是一个称呼,加一个字,有什么区别吗?

这里的字,是集中”“总领”“概括的意思。龙王庙是各位董事,都龙王庙是董事长

我们眼前这座都龙王庙,历史可久远了,大体可说它是伴着白浮泉而生的。

怎敢这样说呢?有碑为证!

院内小碑林,明弘治八年岁次乙卯冬十月《重修都龙王庙碑》有云:“……都龙王庙,乃前朝所敕”前朝,无疑是元代,这不就证明了都龙王庙原建于元代的吗。

玆后的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)、“亁隆十七年1752年)、“光绪己卯年1879年)诸碑,记录的是“甘霖大沛滂沱霡霂报赛尊神香火繁盛的盛事,以及当旱灾遍重民几相食的饥年,经在都龙王庙祈雨之后,不三日而大霖的奇验。

不大的碑林,足够你盘桓好一阵。白云悠悠,鸟鸣啾啾。寂寥山院,人影无双。我面对一方方石碣,在漫漶的字迹中辨识,搜寻着历史的遗绪。几百年来我们的祖先赞颂都龙王庙的神灵,这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恶劣气候的频现,以及世人在天灾面前的无奈。碑碣上渺无声阒的文字,恍惚间仿若从石面上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——给它们做伴奏的,就是不远处泠泠而响的山泉。夕阳在山,树影迷乱,暮霭从山下、水边四起,我不能不再三回首,与这座小庙告辞了。

2010年的春天,我曾来过一次白浮泉与都龙王庙。那时候,这一地区累年来采挖石沙留下的坑洼一片连着一片,显得格外荒率潦倒。当地政府其时亮出了“白浮泉湿地公园的方案,前景令人期待。

那当儿,都龙王庙尚未修缮,破旧的庙门上,斑驳的红墙间,有不少处用利器割划下的笔道,英文的,法文的,俄文的……尽管风剥雨蚀,那些刻划仍是残迹依然。比如这块砌砖的侧面:“WeLoen Lee1935(?)Jun”,谁家的李维伦1935(?)年6月,记下了这“到此一游。旅游者(抑或什么者)遇到一个新景点,往往容易犯手欠爪痒痒,这也许是国人与外人的通病”……

2017年秋天再踏访时,与八年前不同了:计划中的“白浮泉湿地公园未见,代之者或者说盖了帽儿的是昌平新城滨河森林公园。这是当地政府后来又擎出的大手笔:在昌平城区的东南,十三陵水库而下,先到白浮泉所濒临的京密引水渠(郭守敬的白浮瓮山渠是其部分故道)一线,这一地域号称400公顷,是为“一期工程。据说过了引水渠往下,再到沙河水库那一带,还有远望之中的二期工程。当初规划的白浮泉湿地公园,现而今只是滨河森林公园小小的一角。后浪已抹掉了前案的沙痕。

昌平新城滨河森林公园林丰草盛,碧水涟涟,当然需要养护,充实,拾遗补阙,这任重道远,还待付出极大的努力。大略是2018年之秋吧,当地政府“快马加鞭未下鞍,献出了更为夺人眼球的新举措:大运河源头遗址公园。变化赶不上计划。森林公园的真水实地在经受着成长的磨炼,遗址公园的美好蓝图又在聪明的大脑中诞生。请稍停脚步想一想:大运河是一回事,我们通常的理解是京杭大运河(从北京至杭州,基本上是隋、唐之际疏浚而成);北京大运河又是一回事,我们今天说的是大运河文化带(从昌平白浮泉至通州张家湾,大体上认定是元代郭守敬所通)。我们珍珍爱爱的白浮泉,说你是北京大运河源头适足可当;倘泛呼你为大运河源头,从地面上远差数千里,从时间上错后几百年,这岂能是轻称漫许的呢?人世常理性喜名头大一些,头戴帽子大小合适才舒服。小了,紧紧巴巴,主人不开心;大了,桄等儿桄等儿的,风一吹就飞了。

回过头来说,2017年宣传白浮泉的时候,不是还有“九龙首又吐水啦的说法吗,那是怎么回事哪?

郭守敬修浚北京大运河,是元代至元三十年即1293年前后的事情。“郭守敬水从白浮泉放出,沿白浮瓮山渠到瓮山泊(即后来的昆明湖),再从瓮山泊经长河流进北京城里的积水潭,再从积水潭走玉河(御河)盘绕北京城里,然后从北京城东南角楼处注入通惠河,由通惠河过通州连接京杭大运河……这水不知面临着多少风云、坎坷以及磨难。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,七百多年的沧海桑田,思之使人感慨!

明代第三代皇帝成祖朱棣迁都北京,由1409年(白浮泉才建成一百年出头)起始“长陵,至末帝思宗朱由检思陵,二百多年间造陵不止,累积成著名的十三陵。明帝讲风水,他们看中的是陵区所在之黄土山的吉壤,却不喜欢坟包之前有水西流——郭守敬的白浮瓮山渠不是西折而南吗。于是,这水渠被不受待见甚至被各漾(嫌弃、恶心。《北京土语词典》,北京出版社,1990年4月版)了。

又从地理上来说,十三陵横踞上风上水绵亘东西十几里地,深掘地下二三十丈算是稀松平常,夯实土,筑石墙,总占地约4000公顷……地下水脉不闹“血栓”“肠阻反倒不正常了。

永乐年间,成祖朱棣将元大都南城墙由今长安街一线,移至今前三门一线,大运河在北京城建里的一骨截儿,说调动调动了。

宣德年间,宣宗朱瞻基将皇城的东城墙外移,运河的另一骨截儿说拘禁拘禁了。

及至民国期间与后来的20世纪50年代,大运河在京城中轴线上的万宁桥(后门桥)以东的段落,干脆就被掩于地下,成为“盖板河了。

总之说吧,源头上被切断了,流脉间被腰斩了,白浮泉哪里有哗哗涌出的奔水,运河中哪里有来来往往的舟楫啊?所谓九龙首又吐水啦的现象,不过是靠电机把河水抽到了龙山顶上,再一摁电钮把水放下来的简单操作,这是在制造讨小孩子欢心的神话,或者,真的是无知,重患了简单以为人定胜天的迷瞪。

请回顾下走笔(之二)的内容——九龙池尚且是莫须有,如果再轻俏地称什么又吐水啦之类,那真是欺侮世人了。鬼复诡,司空见惯常作伪。龙池本无有,又加电泵发动,鼓捣几兜水。

 图:都龙王庙前,墙砖上留下的刻划